雪夜

喻文波x王柳羿

summary:一次心照不宣的失控。




雪夜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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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方的群山落了雪,它在星夜下的轮廓就像是巨兽起伏的背脊。王柳羿缩在街边的路灯下呵气,看到白色的水汽漫过被高楼挡住一半的山脉,橙色的月光将夜幕烧出一个圆来。



两边漫延过来的灯光在他的头顶断了。醉酒令他头昏脑胀,神志不清,搞不明白为什么唯独他头顶的这盏灯不亮,可怜兮兮地抱着膝盖蹲在雪地里,仰头愣愣地看了它半天也没有想明白,反而还被下一秒忽然爆了一下火光的灯管吓了一跳。



就连路灯也来欺负宝蓝z了,他晕晕乎乎地想道。



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,感到了紧贴着的皮肤传来的滚烫的温度。



就像是往沸腾的火山口里扔了一大把冰渣,王柳羿想,觉得自己的比喻幼稚,一边却又十分无聊地无声做了个口型:咕噜咕噜。



三十分钟前,他在某人的成年聚会上拗不过众人的起哄,喝完了比他之前人生喝过的总和加起来还要多的酒。尽管之后跑到这里来吐了一半出来,却还有一半已经化在了他的肚子里,混着已经融在血液中的酒气烧上来,看什么都像眼里被谁撒了一把星星。



是了,他慢吞吞地回忆道。喻文波说……晚上要一起看星星。



远处由远及近的传来了几道模糊的喧嚣声,像是有一群人正准备从身后的岔路口经过。他勉强自己站起来,踉跄了两步,想往旁边避让开来,却在下一秒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


“宝蓝呢?”



那道声音这样问道。



“就在这附近吧。”



“刚才看他出去吐了。”



有人三三两两的回答。



“要你们灌他酒,”那道声音继续说,转了个方向,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一般的,竟然抬脚就往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,“你们先走吧,我去附近找找他。”



这句话落下的瞬间,那边就几乎是同时爆发出了一阵起哄声。也不知道有人说了些什么,连那道声音都绷不住地笑着回了两句嘴。王柳羿却没有再听清了。他被绊倒了。摔在松软的雪层里,天旋地转,头昏眼花,缓了好半天才坐起来,拜过多的酒精所赐,他就像个冬眠太久还没法完全醒过来的小仓鼠,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上一秒想做什么,就这样放空地抱着膝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积雪发呆。



几分钟之后,一双白色的鞋子踏过了那片雪层,出现在了他的眼前。



他盯着那道被雪屑沾了点白色的蓝鞋带,感到鞋子的主人半蹲了下来。一个声音忍俊不禁地在他头顶问道:“蓝哥,你这是在干什么呢?”



尾音又轻又带着笑意的,是和以往都不太一样的语气。



但他搭话的对象却没有留意到这一点。



喻文波单膝跪在地上,看到眼前戴着眼镜的少年闻言一脸迷茫地仰头看了他一眼,没有答话。



他本来就长得小,又瘦,蜷在地上的时候就更显得小小一只,被宽大的白色太空服罩着,连鼻尖上也沾了点雪,看起来就像个被人抛弃在了路边的幼兽。



他坐在那里,好像之前想往外面走,却不小心被什么绊倒了。旁边的地上还留有好几个凌乱的脚印。



尽管很多时候里,他都拿自己当哥哥自居。喻文波却总觉得自己才是照顾和包容人的那一个。有时候对方对他不自觉地撒娇、依赖以及一而再再而三来闹他的时候,喻文波就总在想一个问题: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对他抱有的那种心思?



一如此时此刻。



少年缩在地上,仰着头看他,眼底里坠着的是漫天星星和他的倒影。天下了大雪,他眨了眨眼,一片雪花就这样化在了他眼里。



喻文波与他对视了几秒,深呼吸了一下,忍不住伸手过来揉了揉他柔软的发旋。



这个人和他刚见面的时候,头发还带了点微微的自来卷,起床的时候总喜欢炸毛。长到现在,却成了个软软的顺毛小兔子。



喻文波和他说话:“问你呢,蓝哥。”笑了一下,“你坐在这里干什么?”



在对方这个他们俩有目共睹的醉酒状态下,还用这种方式来逼问人家要让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窘境,显然有一点乘人之危了。但被他逼问的对象却毫无意识到这一点的想法,反而乖乖地任由他摸着头,甚至还把耳朵都对着他露了出来。



喻文波边想杰克你真是个禽兽啊,边又忍不住继续伸手往下捏了捏他的后颈。



这个动作带了点强制和某种心照不宣的意味,就显得有点暧昧的过了分。



少年好像想躲的样子,往后缩了一下,却没能躲开。被他按住了后颈,就像只被捏住了软肋的小动物,再也不敢动了。迟钝了好一会,才抖了一下,承认说:“不小心摔倒了……”



王柳羿仰着头看他,喝的酒太多,对面就模糊成了三个重影。他看不太清,却还能感觉到此刻空气之中隐晦的暗潮涌动。他咽了下喉咙,就像是心脏里多了只砰砰蹬腿的兔子一样,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声音发颤的,往后挪了一步,呢喃道:“没关系的,不疼。”



眼前的人不说话地看了他许久,才终于收回了手,说:“哦。”



像还有点遗憾的样子,却又偏偏不想被他发现。首先站起身来,对着他伸出了一只手。



“那走?”喻文波这样问道。



四周围都像成了软绵绵的雪层。王柳羿晕乎乎地看着他遗憾的模样,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勇气,竟然脱口而出道:“…但是腿好酸。”



他咳嗽了一声,耳朵红了。看着眼前的人倏然顿住的手,又强行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,“蹲久了,好麻。”



“所以?”喻文波缓了一缓,挑了下眉。



“所以你背我吧。”



长久的沉默之后,喻文波啧了一声,偏过了头。



“王柳羿,你也太能得寸进尺了吧。”



他低着头看地上坐在那里抱着膝盖的少年,原地踢了下腿,从他眼里看到了自己背着光的模样。



“……哦。”对方好像也觉得有一点尴尬。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通红了,右手往旁边一撑,就想自己站起来,“那算了。”



“谁说不可以了。”



喻文波脱口而出道。



他看着已经长得和他一样高的搭档,不由立刻尴尬地咳了一声,往旁边看,“过来。”



他半跪了下来。



王柳羿愣愣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他,呆住了。



喻文波背对着他等了半天,还没等到他自己想明白过来,不由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尴尬。回过头,啧了一声,掩饰般的发火道:“上来啊。”



皱着眉毛,暴躁地揉了揉头发,像个饿着肚子耐心等了半天却还没猎到食物的凶狠小狼。



王柳羿晕头转向,心不在焉,同手同脚的过去,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手脚发麻地爬上了喻文波的后背,揽着他脖子的时候还在想,果然是喝醉酒了才会出现的幻觉。





深夜的小巷空无一人,唯独只能听到落雪的声音。



他们一路往前走,身侧都没有再遇到过行人。



温柔的月光照在地上,路边的积雪被人群踩出了一块又一块的空缺,就像是巨兽行走在城市中留下的脚印。



几朵雪花飘了下来,又开始下雪了,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。



他们在巨兽的脚步下行走,身后投下一道汇在一起的影子。



王柳羿偏着头,看到雾气上浮,一轮月亮半隐在云层后,哪里都没有光,只有一盏又一盏的街灯照在他们前方的道路上。



偶尔有车打着车灯从旁经过,带过来橙色的光亮和轻微的马达声。



雪积了厚厚一层,才刚刚开始化了一点,踩进去会有软软的停顿。



没有人再说话了。



全世界都像是在飞鸟的脊背上一起一伏。



王柳羿盯了一会眼前背着他的这个人,看到又一滴雪花落在了他的头顶,和他的耳朵上。踌躇地想了半天,还是忍不住伸手用手指沾了点落在他耳朵上的落雪,偷偷地舔了舔指尖。



果然是没有味道的啊,他想道。



“蓝哥。”



喻文波忽然开口说道。



王柳羿小小地被吓了一跳,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,却没想到喻文波只是微微地喘息了一下,对着他说道:“原来你还挺重的。”



“你才重呢,”他慢慢地红了脸,下意识地小声反驳道,“我已经算很轻了。”



你以后的女朋友肯定会是那种又瘦又小的女生的,但你也不能用这个……来比较一个男生吧。



他没再说话了。也说不清是什么,觉得有一点郁郁。



而对面也没有再说话了,好像有一点懊恼,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他。



片刻以后才说道:“蓝哥?”



“宝蓝?”



“王柳羿?”



最后那一道声音低的就像耳语,带了点奇异的沙哑,就显得格外让人心脏发颤。他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耳朵,再也生气不起来了,只好小声地出声问他:“干嘛?”



“你记不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啊,我们在楼下打雪仗……”



“……嗯。”



他又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久,王柳羿有一下没一下的回他,点着头。



觉得有点犯困,又不想就这么睡过去。莫名的情绪在他心头堆积,就像是月光下流淌的一条暗河,它好像不那么起眼,又无人察觉地独自生长在角落里,但总有一束月光在那里,曾经来点亮过它。



雪下得越来越大了,他们像漫步在一片荒寂的雪国平原里,周遭空无一人,夜幕沉沉地往下压,北风从四面八方吹来,只有头顶的那轮圆月还在慈悲的注视着他们。



有人伸手过来摩挲到他的帽子,偏着头问他,“冷吗?”



他摇了摇头,实际上却根本什么都没有听清,只记得去注意到了喻文波的耳朵。



小小的,半掩在细碎的短发下面,透白的几乎可以看到血管。



他盯着那里看了半天,终于忍不住凑过去用鼻尖碰了一下。



砰——



他的心脏都要停了。



对方却好像完全没留意到他的这个动作,没有抗议,也没有调侃,甚至连脚步都没停,就这样依旧稳稳地背着他,一步一步的走在下着雪的荒原里。



你也太迟钝了吧,喻文波。王柳羿想道,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,被他揩油的苦主没有反应,他却反而还感觉到了一点委屈。



好多次、好多次、好多次了……他想道,我明明都已经那么直白的表现出来了,就差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了。你怎么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呀。



也不知道是不是空无一人的雪夜作祟,又或者是积压在了心里太久的不甘心,他忽然涌现起了一股勇气,看着眼前人的后脑勺,轻轻地靠了过去。



只是悄悄的亲一下,他想,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吧。



我会很轻很轻地、就一小下而已——



他凑近了他的耳边,深吸了一口气,很小心地、很小心地亲了一下喻文波的耳朵。



又忐忑,又局促,把藏了很久的心事掀开一点,露出来一点岁月情长的罅隙。



空气顿住了。



连雪都好像停了几秒。



背着他的人脚步顿了一下,随后慢慢地停了下来,问道:“宝蓝?”



完蛋了——



第零点零一秒,王柳羿霎时间明白自己的偷吻被他发现了。



他的心脏顿时漏了半拍,身后出了一声冷汗,连酒也都醒了。感到自己被人放了下来。有人低着头看他,又问了他一遍刚才的那句话:“你在做什么?”



他仰着头,愣愣地看着喻文波。



眼前的人长了张被好多人盖章过帅的脸,不笑的时候嘴唇抿着,就像个冷漠又生人勿近的问题少年,此刻默不作声地低头看他,眼底闪着莫名的光亮。



王柳羿就这样与他对视,心跳得怎么都压不下去。平时还挺会说话的,眼下却竟然一个词都想不出来了。



明知道只要表现得毫不在乎,就可以轻飘飘地掀过这一层,却连一点这样的应对都做不出来。



他结结巴巴地说: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

深吸了一口气,声音发颤,踉跄地往后退开了一步,心里想,王柳羿,你真的笨死算了。这下好了,连兄弟都要做不成了。



然而下一刻,喻文波却已经往前走出了一步,伸手揽住了他的后脑,将他抵在身后的街灯上,侧过身,往他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上来。



就像是超新星忽然在宇宙深处炸开,亿万流星划过长夜,坠入燃烧深海;也像是在极深极深的雪夜里,看到一束光亮从地平线尽头升起,才终于意识到,原来早已经是拂晓了。*



王柳羿呆呆地站在原地,连呼吸都窒住了。



觉得自己就像个过载当机了的小机器人,怔忡了好一会,才想起来要怎么去呼吸,让自己不被憋死在这个深深的吻里。



过了好久,又好像才刚过去几秒钟,他才被对方大发慈悲地放开,一脸迷茫地仰头,还沉浸在刚才那个不可思议里面,“你…”他傻了一样地说道,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,“我们……”



对方深吸了一口气,几乎是恨铁不成钢般地低声和他说了些什么,他却根本没有听清,只觉得心跳声大的都几乎盖过一切了。直到过去好一会,才勉强辨明了喻文波冷着张脸和他说的最后一句:“……王柳羿,我看你笨死算了。”



对,他呆呆地想,我也觉得自己笨死算了。



原来忐忑又不安、局促又伤心、想了很久又总以为自己永远得不到的某样东西,早就已经,被自己牢牢地抓在手心里了。










FIN

“看,天空非常明亮,深不可测的田野也很明亮,仿佛是拂晓,雪是有光的。”——《雪夜》

*化用了一句话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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